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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教育成为一场竞赛，最终能胜出的毕竟只是少数人。那些大部分无法胜出的人，人生是否就因此丧失了价值？”——妞妞妈妈

贵阳7岁女孩妞妞被班上37个家长联名驱逐，这一事件，曾于2021年10月引起舆论热议。

一场家校之战，导火索是妞妞妈妈不满班主任翟老师布置作业太多，进而在多个班级日程中，在家委会的助推下不断升级。记者曾深度对话妞妞妈妈，以及5位以上其他家长，包含家委会成员，还原事件过程，探究背后的教育观念。妞妞妈妈认为，不从众，不随大流“鸡娃”，才是她们一家被驱逐的真实原因。

事件的余波仍在发酵。即使疲倦且无奈，妞妞妈妈仍然想得到一个道歉。特别是关键的，妞妞被诽谤用电子手表录音录像一事。

还有很多人关心，妞妞现在怎么样了？

妞妞妈妈回答说，妞妞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快，交上了很多新朋友，“被集体关爱以及尊重的孩子脸上是自信快乐的笑容，她感受到被认可，被喜欢，也感受到更多人的善意与温暖。每天都会听见她像小鸟一样欢快地讲述学校发生的一切有趣的事，也会越来越多地和我们讨论一些她在思考的问题。学习成为更加有趣且积极的事情，让她充满动力。”

只是，每天20多公里的往返，还是常常令妞妞疲倦。

岁末，妞妞妈妈写来一封信，回顾这场“战争”。

她提出一个问题：当教育成为一场竞赛，让所有人拼尽全力去竞争，然而最终能胜出的毕竟只是少数人。那些大部分无法胜出的人，人生是否就因此丧失了价值？

以下是妞妞妈妈的讲述——

一

我的2021，牵着妞妞的手走过一地的狼藉，屈辱、愤怒、撕裂、抗争，一路艰难蹒跚，幸运的是，最终被正义与温暖所收容。

谢谢所有通过各种方式向我们，尤其是向妞妞表达关心、祝福与支持的朋友。虽然我不能一一回复，我仍然应该让你们知道，是你们那些温暖的语言与鼓励，慰藉了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荒唐蛮横所伤害的痛楚，给予了我们莫大的信心与力量。

如果说2013妞妞诞生的那一年是我人生的一次蜕变，2021则让我于烈焰中成长。从一个青涩笨拙的妈妈成长为一个勇敢、坚强的母亲。

我很感激妞妞对我的信赖，庆幸她将委屈和伤心告诉了我，寻求我的保护。而不是将这些欺凌留给自己去内伤，孤独地默默吞尽伤害，直至将伤害视为正常，用尽一生去疗愈。

妈妈并没有天生的勇气，只是为你我不愿软弱，我必须坚强，成为你的榜样和倚靠。我毫不迟疑地站起来保护你，是要让你明白，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妈妈都会是那个义无反顾地保护你的人。同时，我也希望用行动向你示范，做一个勇于坚守原则和正义的人，对欺凌和不公不轻易妥协。

拥有你，我们是最幸运的父母。

我始终清晰地记得4月25日的清晨，那个普通的周日。当我和爸爸都还在熟睡，隐约听见厨房里乒乒乓乓，起来看到的是你小小的身影在厨房踩着凳子给我们煮面条的温馨场面。

开火，烧水，煮面……一切略显笨拙却又无比认真。你郑重其事地为我们放上你最爱的奶酪，又想起来我们喜欢吃辣椒，于是屁颠颠地去加上辣椒粉、酱油、小葱，最后还不忘淋上麻油。

尽管，奶酪加酱油，混合着麻油的浓烈味道难以言喻，但是那一刻你给我们的温暖，让我们感动到不能自持。

这些微小的幸福是我们生活最珍贵的部分，没有人要求过你要为我们做什么，可是你就是这样一个时刻会给我们温馨、关爱的温暖天使。比起那些笔画拼音的完美书写，格式的绝对正确，我更满足于你就是现在这样，温暖善良，好奇探索，真实自然。

这样的你值得我拼尽全力去守护，那种以“教育你”、“都是为你好”的名义，对你所进行的无知愚昧的打压与否定，是不会得到妈妈的认可的。保护你的自尊、自信是妈妈最重要的责任，远远重要过你的分数成绩。妈妈希望你乐观自强，无论何时都无须以取悦别人为目标。

我无法对你的人生道路作出任何保证，但是我深信，人生肯定不会只能通过学业分数一条路才能获得成功。作为母亲，我能保证的是永远都会无条件地爱你，并尽力支持你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比起社会上焦虑声音中最多的“中考50%淘汰率”的数据，我更为青少年24.6%的抑郁症数据感到忧虑。越来越多的孩子在被强行设计的生活里迷失，失去热情，也失去对世界的渴望。

二

我曾经在讨论教育时，对班主任写过一段话：

“热爱永远是最好的老师，而不是规矩和习惯。万物都有自己生长的规律，孩子也是，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尊重孩子的独特，尊重孩子的不同，允许孩子犯错，接纳孩子的不完美，都是对美好事物的热爱。”

她回复我说：“对于一个罪犯，如果他在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得到提醒和帮助他改正，这才是真正无私的爱。允许犯错并不意味着不改正错误。没有纠错能力的教育是不能够被称之为教育的。”

我想这位老师大概对“教育”是有比较大的误解的。

尤其是用“罪犯”这样的词语和例子来阐释教育，不禁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假如教育是靠这样野蛮地剥夺一个孩子的尊严，而让孩子怯懦顺从教师个人意志，从而达到成绩优异的目的，无疑是残忍而野蛮的行为。这不是我们文明进步到今天还应该去采用的教育观念。

将鲜活的生命活生生地用鞭子和刻刀变成为老师个人欲望的工具人，这一点，我始终是不能接受，也不能够去妥协的。

我们的社会对于教育已经长久地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虑与恐慌。这种焦虑恐慌驱使着几乎每一个父母急切地对孩子进行一种逼迫和训练，似乎一个稍微的歇息都会让孩子被社会抛弃。甚至有时候这种逼迫不是父母的本意，只是无意识地被整个社会裹挟着前进，或者仅仅只是一种停下来就会和别人不一样的恐慌。就这样，原本最温柔的父母变成严厉的监工，改变了人类最原始的爱，让家庭丧失最本初的幸福与温馨。

教育成为了一场竞赛，让所有人拼尽全力去竞争，然而最终能胜出的毕竟只是少数人。那些大部分无法胜出的人，人生是否就因此丧失了价值？

可以肯定的是，教育的终极目的是成就，绝对不是淘汰。所有的父母，都可以冷静理智地思考什么是好的教育，什么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教育。

在当前对教育的焦虑中，我惊愕地看到教育的本质被割裂开来，异化成一个个阶段性的目标。所有人被迫使着，盲目地朝着终点奋力拼搏，却从未有时间和机会去思考，为什么要走向这个目标，或者哪一个才是自己想要的方向。受教育者脱离教育的规律，成为管理的目标，或者直接成为KPI数据。教育不是为了教育，而是目标考核的工具，那些极端的一定要完成目标的企业化的管理手段，竟然成为优秀的教育方法的示范，被焦虑的父母盲目追寻，这样的教育肯定不是我们所期望的。

最近看到一部教育纪录片《他乡的童年》，片中所表达出的 “表达自己”、强调“爱”与“平等”、弱化竞争的教育观念，令我感动不已。只是“他乡”两个字让我心酸，真希望可以是《我们孩子的童年》。

所幸，这种教育的异化与偏离正在得到纠正。“双减”政策的坚定施行，让我们充分感受到来自国家层面的决心。只是教育的本质能够尽快回归，还需要我们更多父母理性认知与主动选择。

假如发生在我们身上这一极具冲击力的事件，能够带给社会对于教育的反思，能够为大家提供一个思考教育的契机，我们将会是欣慰的。

三

对组织驱逐了妞妞的家委会和老师，我同样期望你们能由此事件而努力获得反思。尽管你们的野蛮行为给我们带来沉痛的伤害，我依然期冀你们能获得幡然悔悟的机会，认识到错误，对社会，对你们自己，都不无裨益。

但是，我不无遗憾地看到，即使舆论发酵至今，事件中一切都未改变。

当时，在教育局调查过程中，有家长证实了翟老师诽谤妞妞，但最后教育局发布的调查结果，并没有呈现这一点。教育局还回避出示教室监控录像，否认家长证词。以致今天，正如大家通过众多媒体的报道所看到的那样，教育局的处分之后，教师仍是班主任；诽谤和组织驱逐未成年人的人仍是家委会会长；班级里仍然充满了威胁、恐吓与裹挟。霸凌和驱逐仍在上演。

我至今不放弃努力，努力追寻真正的纠错，追寻一个道歉。

假如处分只是这样避重就轻，而不正面谴责处罚歧视、孤立、驱逐未成年人的暴行，就是对这种野蛮和暴力的容许与鼓励。视而不见，装聋作哑，是非不分，只会让暴行更加肆意横行。我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暴力在我们之后还会以任何形式重现。

然而事实上，这个班级孩子和被迫裹挟的家长，不是正在继续承担着暴力和恐惧吗？

我对利用网络匿名用户身份进行捏造事实的污蔑之词充满鄙夷。假如你们所说的都是事实，请光明正大地用能够承担言论责任的身份，拿出证据来证明我做过那些你们造谣诽谤的事，我一定负责任地对你们进行回应。

我一直想要问问老师和家委会：一个7岁的无辜女孩，被你们用暴力和欺凌驱逐离开了校园。面对那张从3月16日起就空荡荡的书桌，你们内心可曾有过一丝的愧疚与不安？

希望能够有机会看到你们体现出应有的良知与人性。

我和所有秉持正义的公众，热切期待着正义良善的彰显、期待道德与法治的回归正轨。

我们期待一个铿锵有力、坚定是非的官方表态；期待一个直面事件、公正处分的职能部门的责任担当；期待管理部门履行职责，惩治霸权，终止暴力！

四

我们所处的世界肯定不仅仅是善良光明，人生路上会有很多伤痕。然而伤痕不必化为仇恨，长久地占据人生，于伤痕中重新出发是人生必备的勇气与魄力。

我和妞妞爸爸会尽力牵着妞妞的手一起学习成长，学习经历真实，学会在经历伤害后依旧选择善良。

2022年，祝福我的宝贝，从伤痕中走过，在阳光风雨中，茁壮成长！

也祝福所有的孩子，祝福他们能够得到一个温暖有力、善良的好老师，帮助他们成长为温暖而善良的人，然后用自己的力量推动善良！

作为妞妞的父母，这一切，也许将来有一天可以让我们坦然地对妞妞说：我们曾为你战斗过。